开启尘封记忆----裴东亮(清华附小65届六班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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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到花甲之年怀旧的思绪便多了起来,总想自己保持愉悦的同时也能将轻松快乐的感受传播给身边的朋友共同分享,因为这饱经风霜的年龄难得开怀一笑。然而童年陈封的记忆搁在心底总有一份挂念,盼望着同学花甲聚会的临近,象一把钥匙打开陈封的记忆••••••


        清华附小几排灰色的平房和三幢简易的楼房按年级高低排列,古朴、素雅。间隔的杨柳将其遮掩,操场三面环沟中间一棵大柳树便成体育课间纳凉处所。65届两个实验班同窗五年为暮年的相聚埋下伏笔。每逢春天杨柳吐青,白絮纷飞,沟里清水潺潺,大地潮湿,泥土芳香,上下学的同学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踏着流水中的石块蹦跳着匆匆回家听小铃铛节目里孙敬修爷爷讲故事,还特别喜欢扎堆听。那时的童年是愉悦幸福的,没有今天孩子们为不输在起跑线上的压力。每逢放学早些,就到离学校最近的同学施健飞家中玩耍,穿过操场过一条有陡坡的沟便到了。他家院子大,玩得开,草坪、白皮松、葡萄架都是我们喜欢的玩处,如同上了花果山。他的父母很慈祥,从不厉声厉色,小主人施健飞也总是默默不语,反倒像我们是这个家的主人。摘一粒青葡萄放入口中酸得呲牙咧嘴一脸怪相,大人说等葡萄熟了再来吃,本以为就是搪塞孩子的话,没成想秋天紫红的葡萄熟了,孩子们真受到了邀请。班里我和唐伟、郑宁、郭小鸽属个子矮小的永远坐在第一排,记忆中家里老来人,谈事的、打电话的、用炉子煮面条的,听的话题多了脑子里为什么也多了,转变成心眼就耽误长身体啦!老师说我太淘气、不用功,但不是坏孩子。的确,班里的恶作剧少了我才怪呢!把杨树毛当虫子放在女生铅笔盒里,别人的橡皮被一刀切成两半,不小心打碎郭小鸽的眼镜,烤糊了辜家华心爱的棉袄••••••


        记得我最怕每星期一检查“三友”(水杯、手绢、口罩)和个人卫生。由于贪玩,特别是冬天,双手皱跚得粗糙难看不成体统。周一匆匆踩着上课铃赶至教室,邱老师已手扶门框站在门口,我不用低头就从邱老师臂下钻进教室。检查三友和个人卫生时自知难堪,红着脸将双手藏于腿下死活不往桌上放,班长、组长又斥责又扯拽地总算把一双似手非手、似爪非爪的小手爪按在桌子上。邱老师见状亲自用班里的小白铁盆(是传达室工友制作的)打来热水让我泡手,又用班里配发的四分之一块灯塔肥皂给我擦洗,大人的手一只就攥住了我的双手反复搓洗。教室很安静,水很温热,我坐在讲台旁,窗外传来邻班朗朗的读书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最后邱老师掏出有淡淡水果香味的擦手油涂在我手上,说了声注意保持。谁想到保持了一辈子,至今手有余温和擦手油淡淡的余香。


        邱老师教语文,担任我们班主任五年。她性格显得严肃而冷峻就像她的名字邱树俊一样,在我的记忆中很少见到邱老师笑,直到现在我们知道了她的身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邱老师黑板字写得好,粉笔吱吱作响直用到粉笔头,拍拍手上的粉笔末开始给我们讲课。邱老师讲课生动、善于启发,哲理性很强、趣味性偏弱,言行举止透着为人师表的大户人家风范,而内心对她的学生充满着慈母般的爱心。如果说人的一生只听父母,老师和医生的话,那么邱老师就是让全班同学敬畏、爱戴的恩师。


        邱老师的家况似乎很神秘,没有同学清楚。后来知道了才体会到到她当年的生活很不顺充满坎坷,甚至可以说是在逆境中拼搏。有一天课堂上邱老师从包里取出一块结晶盐,呈六棱形,晶莹剔透、洁白无瑕,说是从青海柴达木盆地盐湖晒盐厂朋友捎回来的,她讲到盐湖的万丈盐桥,跨盐湖区的公路路基都是用手中同样的盐砌成,路面用盐铺平,银装素裹阳光照射耀眼夺目,那里很遥远,寸草不生。采盐工辛勤劳作,用硕大的耙子一耙耙的收集,再用扁担肩挑堆成盐坨,百里盐田皆为不毛之地的滩涂,盐工更多时间与茫茫盐田为伍,与孤独寂寞为伴,盐田腐蚀着双脚溃烂痛苦、烈日灼烤着肌肤麻木无觉。没有希望、没有亲人、没有企盼。在哪混淆是非的年代盐工群体中可有老师的亲人?我联想着老师描述的画面,渴望用舌头舔一下晶盐有多咸?为什么老师能从青海柴达木盐湖捎东西?突然同桌悄语道:邱老师掉泪啦!我在第一排察觉最清楚,老师眼泪饱含眼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用近乎自语颤微说到:老师别伤心。当我们走上社会经历过磨难终于明白老师是用那块晶盐传递着对亲人的思念,间接述说着内心的无奈、压抑、苦衷。讲给无知的孩子倾诉真情,得到一丝的慰藉。

        前几年拿到庞沄同学转来的班级集体照片,儿子辨识后问奶奶:“奶奶您的几个儿子谁最不省心?”“你猜?”“当然是裴东亮吧!”“说对啦!”奶奶答到。不过也有进步的时候老师也表扬。记得四年级为班里做好事(学习方面别指望),家里有饼干筒的同学(小学时代清华、北大知识分子家庭和工人家庭区分标准之一就有饼干筒区别法)学习天赋超群,我虽然贪玩不好好学习,可看老师讲课总用一根弯曲开裂的小竹棍,就用紫竹(一种乔木的新枝)做了一根教鞭,手柄还精心细刻上许多花纹,光杆部分光鲜靓丽有点像古代兵器手锏。这根新教鞭让我很得意放在黑板下沿静候佳音,上课时邱老师用眼睛扫了一眼拿起新教鞭,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可老师轻轻挥了几下,又掂了掂后放回原处,依旧继续挥动那小竹棍教鞭一如即往的上课。课后邱老师告诉我:猜是你做的,很漂亮。热爱班集体做好事值得夸奖,就是太沉,一堂课下来胳膊都酸了。那我也自豪了好久,因为老师明白了我对她的关心。
       

        六年级最后的班会是在教室楼前杨树下开始的,同学们和老师围坐成圈。邱老师让每个同学先后发言,主题谈班集体生活感受和今后志向。要分别了,高年级班集体已经成了每个同学心目中最温暖的家。大伙有些茫然,发言沉闷,更何况传闻邱老师待六六班级毕业后也要离开清华附小,不知是真是假。邱老师为什么要离开?要调到哪里去?就象她从哪里来?怎样来到清华附小?有幸带一个绝无仅有的班级?是缘?是份?这是几十年陈封在每个同学心底的谜团,从那以后许多同学再未相见。同学花甲聚会临近了,当年无助扑动羽翼未满的翅膀博风击雨的同班同学,朝思暮想从记忆中搜索着同学的模样。虽然始终没有邱老师的音信,但全班同学坚信,无论天涯海角,阴阳相隔;无论时光消逝,世态变更,邱老师定能唤出每个人的姓名,六六班集体是邱老师的骄傲!六六班同学是邱老师的骄傲!六六班的集体凝聚精神是邱老师教育之恩的骄傲!没有班主任音信的聚会是一种缺憾,但将它永存于心底就转化成心灵的美德,一种闪亮着点点余辉属于六六班集体的美德。


        每每路过清华附小焕然一新的古旧教室,耳边仿佛响起那稚嫩的童声,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少壮不努力,老大图伤悲------从遥远的记忆中飘来,一掠而过,向更遥远的记忆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