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怀念白颖仁老师----周友樟(成志学校1948届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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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联大的全体教职员工及家属在昆明共度国难9个年头,终于盼来了1945年抗日战争的胜利,可以回老家和亲人团聚了。1946年5月联大宣布结束,8月份联大人开始先后经不同的途径、恋恋不舍地离开“彩云之南”这个古老而又美丽的文化古城——昆明,各奔东西。

  我随父母于同年10月回到清华园,开始住在照澜院9号,后迁至西院。在这里过着另一种“别样的美好新生活”,孩子们成群结伴儿在校园内到处玩耍。直到成志学校筹备复校工作完毕后,同年12月12日,孩子们才开始上课,校址就在二校门西侧马路北边的一所“L”型的平房——“丁所”内。

  我当时上五年级,和二年级同学同在一个教室上课。那时是复式教学,两个班的文化课兼班主任全由1946年从通县某小学调来的白颖仁老师一人担任。

  当时条件极其艰难,可以说,学校除了有老师、学生,有桌椅、黑板和粉笔之外,什么都没有。即便是这样,仅有的6位老师 (全部是女性)和一位男工友,都是认认真真地完成自己的各项工作。

  两个班在一个教室里上课,高年级上课时,低年级上自习(轮换制)。我们当时有语文、数学、自然、音乐、体育等课程,还练习写毛笔字或描“红模字”,谁写得好,白老师就分别在字上用红笔打一个圈,更好的打双圈。写字执笔和听课的坐姿都有一定的严格要求,听课的坐姿是双手背后坐直才行。

  12月12日开课后不久,我们班又来了新生——一位小个子、瘦瘦的南方小女孩儿,名叫蒲英明。她怕冷,在教室里也带着一顶家里做的厚厚的三角帽子,课间也不常出去活动,就在自己的座位上,身子左右有节奏地摇摆,背诵着什么?有一次,白老师说:“上课了。”她没听见,还在背诵,满口的江苏口音,我们谁也听不懂。白老师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问她:“蒲英明,你背什么呢?”而她也听不懂白老师的话,再三问她才听懂,说是在背诵唐诗。后来才知道,她是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蒲江清的长女,才9岁,由江苏老家到北方没几天,北方话一句也听不懂。有一次在教室外场地上,老师喊口令:立正、踏步、向左看齐、向右看齐、解散!她都听不懂。同学们都跑了,她还一个人在原地直直地站着(前几天在电话中,她还谈起此事,大笑一阵)。

  1947年暑假,因丁所房屋要修缮,全校学生都搬到普吉院西侧的一片平房内上课,我们这一年刚好升入六年级,白老师仍兼班主任直到1948年暑假小学毕业。

  1948年新年,全班同学在教室里开联欢会,白老师教我们用彩色电光纸裁剪成条,做成“拉链”,做小花篮,布置教室。联欢会上,同学们唱歌、朗诵、表演舞蹈。我们班的教室在从北往南数第二排房的正中,门口就是旗杆和校长讲话的平台,阳光明媚。教室内同学表演“卖花姑娘”,我上身穿的是向祖母借的肥袖子大襟短棉袄,下面是我用家里的蓝格子床单改制的长裙子。头发用烧红了的火剪子烫弯曲,不小心把皮肤烫红了一小块,我当时就哭了,后来在白老师和同学们的鼓励下,我才高高兴兴地参加了联欢会的演出。我记得歌词是:“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花篮上市场,走过大街,闯过小巷,卖花、卖花,花儿香!”

  成志学校有良好的校风,在白老师亲切关怀和教育下,同学们都具备良好的品德。尽管有的男同学有些调皮,逗着玩儿,但从来没有发生过打架斗殴的事。课堂上好好地用心听讲,课下自然就会努力地完成作业。个别不会的地方就回家问家长,或次日再问问老师,绝没有抄袭其他同学作业的恶习。

  业余时间我们就轻松愉快地玩耍。冬天有时去荷花池的冰上跑着玩儿,有时冬天只是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我们就用小铲子在荷花池边上捞一种叫 “西洋菜”的野草,回家汆汤吃,最鲜美可口。夏季有时在荒岛上掐桑葚吃,弄得满口紫色,再采些桑叶回家喂蚕宝宝。还有时去清华园里的气象台爬小山玩儿。个别时候还让我们进到气象台里的高层,远眺数百年前多少劳苦民众用血汗筑起的城墙。 那围起来的红墙、绿瓦,具有特色古建筑的老北平真是美丽!

  当时,初中的同学们开始办壁报了,我们班在白老师的指导下,也办了一期壁报,贴在我们这排教室东边的外墙上。想起这些,老同学们总是会回忆起童年时代那段美好幸福的生活,更想念我们的白老师。她是位善良、要求学生严格、又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的好老师。

  我和先生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直在同一个单位做医务工作。几十年来我经常和他说我小学时代的种种趣事。讲清华园的生活,班主任是白老师等等。终于有一天,他说,你有一位白老师,我念小学时也有位白老师,是教我们音乐的。先生认真地问我,你的那位白老师叫什么名字。我回答:白颖仁!他接话:“我的那位老师也叫这个名字。”我暗暗地想,我们的白老师可没有教过音乐。2006年的4月末,我和周友楠约好去看望白老师,临走前,白老师一定要送给我俩每人一小团云南的“普洱茶”,拿回家后,先生很喜欢,高兴地说:“你们白老师真客气,还送给你们礼品!”接着又问:“你们白老师长得什么样?”我漫不经心地答:“我们白老师是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白的,天热的时候喜欢穿一件淡蓝色的短袖旗袍……”等等。他听罢,说:“行了,行了,别说了,可能就是……”没等他说完,我突然想起来了,抢先说:“白颖仁老师,1946年就是从你们通县的一个小学调入成志小学的!”于是,我立刻拨通了白老师家的电话,简述情况,并说等我们有时间一起去看望老师。白老师说:“什么找时间,你们也是70岁左右的人了吧,不是都不上班,退休了吗,快来吧!早点来,我这儿有阿姨,一定要在我这儿吃午饭。”我们俩人商量好,在12月份去看望了我们共同的白老师。

  她老人家从上到下看了我先生一遍,说:“记得!记得!”话音未落,有人敲门。我们三人还没有往里面走呢,白老师特别高兴地和那位刚进门的女退休老师说:“现在不但有我过去小学的学生,还有我在通县模范中心小学的学生。”边说边用右手拍着我先生的肩膀:“今天特意来看望我了。真是没想到的事儿!这么巧,他们还是40年的夫妻俩!”客人走后,我们进到屋里坐下,他们师生俩可是说个没完没了,当时的校长如何如何,老师如何如何,条件什么样等等。我可是一句话也插不上了。事后白老师送了我们她写的已经裱好了的书法条幅,是王安石的诗词。这年,白老师已经80多岁高龄了,她告诉我们要勤动脑,告诉我们她每天在家练习书法,学新的汉语拼音,还学会了使用电脑,会打唐诗三百首了!并告诉我们:每天早上起床后,穿好上衣,先不下地,直坐在床上,唱半小时的歌,这样可以增强呼吸系统的抵抗力。天气好的时候,就下楼去走一走。白老师身体康健,精神好,头脑很清楚,说话对答如流。

  过后我们又去看过两次白老师。2013年春节前,我打电话拜年。白老师说:“我又犯心脏病了,快过年了,就可以出院了。”我听着说话的气力还是不足,就不便多说,只说了多多保重,新春快乐之类的话。谁知,春节刚过,噩耗就传来了。这年我们的白老师走完了她辛勤耕耘的一生。

  谨以此拙笔短文告慰白老师的在天之灵,您安息吧!我们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