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心中的清华附小 之一----余小东(清华附小1969届五班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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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姥爷过世以后,很多年已养成了习惯,过年时大家都会回到清华西院的老房子里,追思过去,交流情感。今年也不例外,很早就订了日子,初二就来到了清华。我母亲是家里的老大又住在清华,我们家自然要提早准备。来客包括我大舅、二舅、三舅、二姨还有小姨家。老辈人的重逢,那个热乎劲啊,总是叫人感动不已。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谈论着各自的学业与工作,分享着自己的快乐。我们中年人自然忙里忙外。热腾腾的菜肴摆上了桌子,醉人的美酒倒满了杯子。三代人,吃着,喝着,聊着,别提有多高兴了。

  席间我想起了清华附小成立快有100年了,说起清华附小可能还要举办校庆活动。一提附小这个话题,我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妈妈先发话了:“我记得,我应该是在1933年上的成志小学。那时二校门是清华大学的正门,校外是一条东西方向的土路。成志小学南面是一堵并不高的墙,与现在的二校门相连,把成志小学包在清华大学的里面。咱们家住南院(现照澜院),离学校不远,二校门前面的桥也没有现在的这么大,是一座小桥,过了桥就进清华大门,再向左一拐就到成志小学。我记得,学校有一位姓金的老师,像是东北人,说话时声音很洪亮。在七七事变前一直给我们上课。每次下课前的几分钟里,他总是要加讲一点时局分析。一天讲到了日本人侵占我东北时,金老师情绪显得特别激动,慷慨激昂,讲话时还不停地用手势比划着东北三省的位置、大小,在我们的座位间走来走去。当他讲到日本鬼子在东三省犯下的暴行时,义愤填膺,一挥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把钢笔帽都拍碎了,手都流了血。我们当时吓坏了。后来马启伟还问我说金老师就是共产党吧。”

  妈妈接着说:“我们班跟我最好的同学算是涂铁仙了(自1961年起成为清华附小教书育人的涂老师),我们都爱玩,但她更活泼些。那时女生都穿白色短袖褂,袖子比现在的短袖长点,过了胳膊肘,下身都是黑裙子。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清华园里的丁香树很多,春天开花的时候到处飘香。山坡前面是一片草地,很平很平的草地上长满了白色的、黄色的小花。蝴蝶也很多,黄色的蝴蝶好像多一点。放学后我们就到草地上摘花。有时会看到很漂亮的蝴蝶,我和涂铁仙追蝴蝶,一前一后,边跑边跳地抓着蝴蝶,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了。有的时候我还提着一个小瓶儿,去工字厅前面的小河里捞鱼、捞蝌蚪,拿回家哄弟弟妹妹玩。我妈很担心我,她常到二校门大门口的校卫队去问;你们看到唐绍贞出来了吗?一次回家晚了,我妈要揍我,我就围着桌子转,我妈追不上我,就 不追了。后来我与涂铁仙一生都是好朋友。班里的同学还有袁茳、余成武,再就是朱自清的女儿。”

  大舅说:“我是在成志小学上的一二年级,后来就到城里上学去了。七七事变以后,学校搬到了云南,我是在西南联大上初一。那时去学校的路挺远的,每天都是步行去上学。有一天,我去上学 ,自己一个人在路上走着。一辆车子停在了我的身边,一个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问我道,你是不是唐先生家的孩子。我说我要上学去。他说上车吧,我把你送到学校去。我真高兴今天坐汽车上学了。 回家后家长告诉我,带你去上学的是数学老师华罗庚先生。那时联大附小的孩子不是很多,我们大小不同年龄的孩子都在一起玩。”

  二舅由于长年工作在外地,通常姐弟间聊天时他听得多,可今天抢过话题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清华附小地下党的故事。我当时读五年级,学校来了个王老师,名叫王松声,人家都说他是共产党。每次上课,我都竖着耳朵听他讲课,有一次,他讲到原子弹,他说人们都讲原子弹厉害,用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上不得了,这是吓唬人的话,一颗原子弹炸平长崎、广岛,威力确实比普通炸弹大,但你想如果都用原子弹的话,就会把世界炸平,人类就会被毁灭。谁敢乱用原子弹呀!苏联的科学家就研究将原子能用来发电,和平利用原子能,不是毁灭人类。这个说法,我觉得新鲜。以前只听到原子弹像火柴盒大小,非常厉害。能把长崎、广岛炸了,迫使日本投降 。”他说话时就像一个小学生,用心地在给他的好朋友讲述着他心底里的一个秘密。其实这个秘密二舅已经给我们讲了好几次了,但每次讲起来他还是那么神秘。

  妈妈这时插话道:“你说的王松声,我们是很熟的,王松声是由解放区以学生身份派往西南联大做地下工作的。毕业后进入成志学校,以老师的身份为掩护,坚持地下工作。他算是学校的早期党员了。复员北上之后,清华大学被称为‘蒋管区里的解放区’。我们和王松声等好多人常在一起排练节目‘兄妹开荒’,还有别的名字我都记不得了,反正都是一些解放区带过来的节目。在此阶段,发展进步力量,团结大多数教职员工,为学生提供进步书籍的精神滋养,组织和掩护进步学生到解放区去。他还介绍了不少同志入党呢。这几年我们当年集学会的老同志还常在一起聚会。照片中站在前排最左边的那个就是王松声。”

  三舅和小姨手里一直拿着相册,边看边听着大家聊天。翻着翻着,三舅突然说:“你们看这是1944年联大附小三年级的合影。这个坐在前排的就是我,背景就是我们当年上体育课用的攀登架。另外一张是我们班同学在教室前照的也有我。前排左数第五名就是我。太珍贵了!太珍贵了!”

  “这里还有一张是大姐在成志小学教室前的照片,她站在那里排队等着打秋千呢。大姐说过那天是郑善夫给照的,郑善夫当时照相水平在清华也算是很高的呢”。小姨说着同时又指着下面一张附小老师的合影说:“看,这不是毕可纫老师么?我们两家可是世交,在清华就80多年了,她也是清华附小毕业的,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当年我们还有段秀华、石志文都是同学,我们是最要好的。”

  二姨由于心脏不太好,情绪不宜波动太大。她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点头和摇头。嘴里喃喃地说“是吗?记不得了……可能是吧”。但从她脸上淡淡的微笑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童心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