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杂忆----蔡玥(清华附小1976届三班毕业生)

| | 分类: 往事回首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我小学毕业时父亲对我说的话。我当时并不理解,觉得父亲老调,但当时父亲坚持要我带他去正副班主任的家,要面谢两位老师。那是1976年初,也就是在反师道尊严的日子里,两位老师见到父亲,诚惶诚恐,事后还再三追问我父亲来访的真正意图。其实,父亲对当时的教育制度很是无奈,但他清楚为人之师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希望我能记住我的小学生活,记住我的老师。我当时是处在等不及要快点长大的年纪,对于父辈的期望不以为然。在以后的岁月里,我经历了为人之师、为人之母,才越来越感悟到我的小学老师们在我人生的轨迹上留下的烙印。

  正如父亲所担心的,我们这些1970年代生活在清华附小的孩子曾受到许多政治因素的干扰而没能受到最完整的教育。小学三年级时我语文学得一塌糊涂,满篇错别字,因为上语文课时太多孩子闹,老师要我帮着维持课堂纪律,所以我不知老师讲了些什么,作业都是胡乱做的。上戴帽班时,我们班是半工半读试点班,上午在清华印刷厂干活,每天走到印刷厂单程要25分钟,下午还要上三节课。记得坐在教室里常感到又困又累,撑不住了就瞌睡。有一次一觉醒来,被地理老师要求填写津巴布韦的地理位置和物产,我一头雾水,只觉得眼前的地图像是一个刨开的西瓜。过多的学工学农和参加大批判,虽然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能力,但影响了文化知识的学习。四年级时开始批林批孔,那是我头一次听到孔子的名字,我偷偷地问父亲,孔子、孔夫子和孔老二,是不是父子,一共几个人。这也正是父亲感到无奈之处。但是清华附小也有很多好教师,给了我们很好的启蒙教育,使我们受益终身。我小的时候不会画画,美术作业总是得良。有一次秦明智老师教我们写美术字,但等我染完色,这些美术字看上去像是一面红旗了,左边的字和右边的字连在一起了。我被要求重做。这一次我得到秦老师的个别辅导并且破天荒地得了优。从此我的美术细胞大长,好像突然开了窍。直到现在画画依然是我最喜欢做的事。一次鼓励,一次严格要求,可能成为孩子成长过程中的转折点。这就是启蒙,这就是小学老师的伟大之处。我不记得上小学后父母陪我玩过,因为他们忙于思想改造。但我却记得和姜武老师、周正老师一起打球,比赛爬杆等。也记得我们喜欢围着班主任聊天,班主任教我们怎样不让手冻了或皴了。如果有同学病了,老师会让他在办公室里喝杯热水或骑车送他回家。这种无微不至,一直使我感到温暖。

  小学,不仅是人一生中学知识的最佳阶段,也是一个人养成他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态度的关键时期。老实说,我小时候不是一个爱劳动的孩子。一来是年幼时家里有保姆,二来是以为劳动是一种惩罚。因为还没上学,就知道附小的尚复珍校长(后来是我高中的班主任)、附中的万邦儒校长(后来是我初中劳动课的老师)都不再管理学生了,而是负责扫厕所。小学一二年级时经常看到另一位校长贡老师扛着已经用秃了的扫把扫厕所,还被淘气的男孩啐吐沫、扔石头,我不懂这几位校长犯了什么错误,只知道扫厕所是为改造他们的思想。耳濡目染,我一直在躲避劳动,因为干活又脏又累,而且我不想无错受罚。升入四年级时新班主任单秀琴是为人朴素而又严厉的老师,半年的时间就把我们这个很闹的班变成了先进集体,闹将变得服服帖帖,小资的孩子不再敢矫揉造作,爱劳动的孩子总受到表扬,班上设立了好人好事本,荣誉感促使大家争先恐后地为班集体做事,劳动变成了光荣的事。我开始希望我的期末评语里能有热爱劳动的字样。到了五年级,我这样一个过去拿着扫把像拿毛笔一样的孩子,已经被锻炼得会生炉子,知道要捡煤核了。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钦佩那些爱干活和会干活的同学,觉得他们热情而又有本领,也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尊重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了这样一位老师以及我的同班同学,他们改变了我对生活的态度。

  我们在清华附小成长,也目睹了清华附小的变迁。那时附小周围是稻田,操场只有二百米跑道,后来填土扩充,操场长期不得使用,体育课在马路或校园里上,运动会则在清华西大操场开。记得老师和高年级同学在附小校园里挖防空洞,大关老师伤了腰,后来防空洞的通气孔成了我们的乒乓球台。

  我们的同学是我们一起玩大的伙伴。记得上学的路上有棵很老的桑树,一到春天养蚕的时候,老树上片叶不留,等到蚕吐丝的时候,老树下才能有一片树荫。记得放学后在一起跳皮筋、扔沙包、骑驴、闯三关,直到有的孩子被喊回家吃饭,丢了作业本和书包是常事。记得我们熬胶粘蜻蜓、捡知了壳卖钱、下稻田捉青蛙,有同学被蚂蟥蛰了,只好用鞋子拼命拍打直到蚂蟥的半截身子从腿里退出来,大眼泪簌簌地掉下来。记得男生攒烟盒、玩拍三角,女生攒糖纸,那时的我们没钱集邮。记得为照张合影给辅导员留念,两个小队的同学步行到五道口照相馆,但大家没钱给自己印一张照片留念,直到40年后的今天,我们每个小队成员才有机会人手一张。正因如此,我们觉得这张照片非常珍贵。当然我们也一起惹过祸,一起被责骂过。

  我们生长在一个特殊的年代,清华附小的老师们曾用爱呵护着我们,使我们能在风风雨雨中成长,使我们受益终身。我们的同学曾互相关爱,互相帮助,一起学习,一起玩耍,我们曾生活在一个温暖的集体里。我们的父辈是同事,我们相居为邻。40年后的今天我们重逢,依然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我们是发小,这种爱永远在我们心中,让我们感到温暖。